魏春羽靠在师父肩颈上,使劲点了点头。
“你小师叔的身体怎么样啦?”
“找到法子,已经好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那就好”
魏春羽怀中的身躯像流水那样一点点消融塌下,他逐渐收拢双臂,到最后一刻时泪水决堤,他哽咽大喊:“师父!”
“你不是幻象对不对!你是真的在”
他最开始怎么就没想起,“上穷碧落”中,没有神魂的壳子是没有体温的。
怎么就没意识到,这幻境不知为何卷入了姚春华的一缕神识。
但姚春华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他说明。
师父怕自己再告别时悲恸过度。而他只怨自己没能早一刻发现真相,好好的安心地同师父再多说上几句话,无所谓那几句话是哭着还是笑着说,他心里的痛苦与遗憾都会短上几分。
然而。
然而。
命运让他与期许失之交臂。
风刮过他空荡荡的怀抱,他心里也漏了个窟窿。
“师父。”
一阵震颤自世界边缘传来,轰隆马蹄渐近,一切都在崩坍。
到最后,只剩那串落在魏春羽手里的莲花纹青玉串珠。
眼前的世界融进混沌。
他的灵魂也漂浮其中。
不知穿过多久虚无,一股大力将他拽回阵外身体。
醒时情形狼狈,并不好受。
虽则不是他杀死了清一,但他终归是阵眼的缔造人,还是受了些冲击。
只是远比想得轻。
他的口鼻喉间充斥着血腥沫子,头像个烂熟崩裂的大瓜那样痛。
睁眼时,那个由模糊到清晰的身影,朝他俯身,摸了摸他额头:“还有哪里难受?”
长久不开口的嗓音嘶哑嘲哳:“裴玉铮,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?”
眼前人衣衫皱软,满面惫容,那张向来丰神俊秀的面孔上,竟冒出了青黑胡茬。
裴怀玉紧了紧牙:“我把清一杀了。”
魏春羽懵了懵:“什么?”
上穷碧落清门户(五) 聚……
“我砍了他的肉身, 也从吴化有那拿到了吴玉瀣有关‘两脚羊’的罪证。”
原来是他趁姚秋实入阵昏睡,杀了那具壳子,叫他梦里梦外皆死。否则想来, 也不会叫他这个引梦杀生者的人还稳妥活着。
“你是怎么做到的咳咳”
裴怀玉帮着他撑起身:“吴化有本是吴玉瀣家臣, 只是后来经手不少腌臜事, 吴玉瀣怕他生了异心, 多次敲打甚至想取他性命。吴化有无法, 只好转而投靠三皇子,那投名状便是姚秋实指点的几次夺嫡献计, 而姚秋实的条件就是, ‘两脚羊’的事他也要分一杯羹。”
“后来杂耍班子的事, 激怒了吴化有,他便与姚秋实起了争执。再后来,姚秋实要取他性命,我用救他一命和把他摘出去作条件,同他换来了吴玉瀣的罪证。”
魏春羽说:“你放过他了?”
裴怀玉意有所指地看他一眼:“做了事,都要负责的。”
“你把罪证交给郎隽山时,不必替任何人隐瞒。”
魏春羽喘匀了口气,应了声“好”。
“说完了他们, 到你了。”
“我同你说过, 出了事一起想办法, 你是怎么做的?瞒着我。”
裴怀玉说话时不由朝他俯倾,眼前这人胆子大得很,要是运气与本事短上半分, 恐怕就要将性命折在其中。
魏春羽悄悄伸出手,插进裴怀玉指根,扣紧了:“那我做得不好么?”
他看裴怀玉仍然神色不虞, 才软下语气改了口风:“就这一次,以后都告诉你。我也没想到,你竟这样担心我,都找到无相宗来了。”
原是打趣的话,魏春羽没想到裴怀玉会顺势认下,交握的手出了黏腻冷汗,像是被剥去鳞片的蛇:“是。要是你事先将打算尽数告诉我,我不至于在路上浪费时间,也不会怕得要死。”
“我告诉了你,你会同意吗?”
不会。
这样冒险的法子,在摆脱了时日无多的诅咒后,他自己不会用,也不想让魏春羽用。
魏春羽还等着他显而易见的回话,但迟迟没等到,反而眼睁睁看着这人眼里憋出水光,他急忙“嗳”了声:“以后都不会了、不会了。”
说话时他顺手就掀开一角被子:“躺上来,陪我睡一会罢?我好困,头还好痛啊玉铮。”
裴怀玉两瓣嘴唇无声蠕动,最后还是依言而上。
这些天殚精竭虑,找人、杀人、救人、还作说客,心情大落又大起,裴怀玉也真的太累了。
这一觉睡得比预想的久,而育婴堂的事尘埃落定得又比预料的快。
魏春羽捡回裴怀玉,是在他二十六岁的春天。在秋天,他们合力杀死了清一。
罪证被魏春羽借郎隽山之手,交由大理寺正。